明湛风带走了乐函，乐簪则同婢女们一道行往最好的璧莹汤泉，入得内室，但见碧水莹莹光影浮动，似绞花绫缎又似铺玉拥翠，四角的白玉孔雀，正从喙口徐徐吐出热气蒸腾的温汤，水汽迎面中有温汤固有的硫磺气息，又另有兰花的香气弥漫环抱，而池边水下则是雪莲状的浴座，可供人慢慢泡汤，且不致乏劳。

蔓灵和允灵姐妹俩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汤馆，都不禁欢喜地惊呼起来，“娘娘，温汤阁果然名不虚传呐！”

乐簪微微而笑，道，“你们也不必全都守在这儿，轮换着来服侍本宫即可，其他人就各自去享受一番吧，反正难得来一趟，到时免得说本宫亏待你们，让你们光是眼馋，却只能抱憾而归。”

“不用了，娘娘，奴婢不想泡汤，就由奴婢来服侍娘娘吧！”巧姿看着一池碧水，表现得远不如蔓灵、允灵姐妹兴奋。

大概由于早上落水的惊险经历，饶是乐簪如何劝说，巧姿也不肯再次入水，无奈乐簪遂只得留下巧姿，任由蔓灵、允灵去了。

待乐簪下得池中，巧姿退了出去，去为乐簪准备些茶点瓜果，以供乐簪休憩之时食用，乐簪一个人浸泡在温暖的汤泉中，恍惚间有些五味杂陈。

香蕴缭绕，人间物外，汇昌的一切与千里之外的陇景迥然天地，她的父兄们可还记得她，亦或仍旧咬牙切齿，恨意难平？还是同她一样耿耿于怀，无法消抹掉记忆深处的每一道疼痛的裂痕？要不就是当她死了，斩尽同她曾有的一切瓜葛，并固执地都不肯原谅相互？

唉，她在做什么，享受汇昌宁静平和的时光吗？享受一个娘娘百般受宠恣意消磨的年华？不，这样的生活早就不属于她了，若不能尽快劝动明湛风出兵，时间拖得越久，她越不敢想象，自己还有没有替鉴初夺回虞城的能力，还有多少的坚持可以忍耐汇昌的平和。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明湛风一直在回避出兵的话题，过于急切的劝说，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反对事情进展没有任何帮助，何况她孤身一人，行动又是十分的不便。

“娘娘，茶来了！”巧姿不知何时出现在池边，将茶盘内的盏碟一样样放于茶几上。

“搁着吧，本宫现在还不渴！”乐簪淡淡道，且微微合上了双眸，“巧姿，你确定不去跟蔓灵她们泡一会儿温汤吗，这热泉可有压惊解乏润肤美颜的极佳功效呢！”

巧姿笑，“改时吧，咱们又不是呆一两日就走，奴婢可不想一天里再次重温一遍早上的噩梦。”

“好吧好吧，本宫不勉强你！”乐簪想了想又道，“跟本宫说说，被石将军抱回客栈的感觉如何？”

“哎呀娘娘，奴婢都恨不得找地缝钻了你还提？”

乐簪失笑，“那换一个问题，你觉得石将军人怎么样？”

“什么怎样啊！”尽管知道乐簪没看向自己，巧姿还是羞红了脸，她微微背转身子，轻声道，“反正，奴婢只晓得他救了奴婢一命，应该是个好人吧？”

“其他的呢？”乐簪继续追问道，“本宫觉得石将军可不仅仅是个好人，他年轻英俊，骁勇善战，还处事机敏，对皇上忠心耿耿，难能可贵的是，如此年轻便能胜任骠骑大将军者，连一点志骄意满的架子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为人踏实沉稳，实是人中翘楚啊。”

“娘娘！”巧姿越发羞涩，“娘娘这话何意啊，奴婢倒瞧不出他有娘娘说的这般好，别的且不论，单就是也不征询人家同意，便随随便便地抱起就走，这，这人也太……”

巧姿一想起早上的情形，便觉得心跳骤然加剧，面红耳赤之余，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呀！”乐簪笑着睁开双眸，“石将军一直追随皇上南征北战，人家是武将，不拘小节，哪有那么多可讲究的？倒是你，女孩家的颜面固然重要，然遇到合适的男子，也该勇敢些才是！”

“合适的男子？奴婢，奴婢可没想那么多呀，娘娘！”

“不妨想想？”乐簪缓缓叹了口气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成准备老死在宫里吧？而且你的家人不是没了音讯，便是都不在人世了，本宫知道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乱世有多难，若能有个知你疼你的人，岂不是不幸中的大幸？”

“娘娘，奴婢跟石将军还八字都没一撇呢！”巧姿听闻，心情不免有些失落起来，“缘分天注定，像奴婢这样卑贱的下人，如何能配得上石将军，别说老死在宫中是奴婢所不敢想象的幸运，就是如今随在娘娘身边，娘娘和皇上对奴婢的好，都已是奴婢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其他，奴婢怎敢奢望？”

“本宫明白，到处兵荒马乱的年头，许多人活得一日算得一日，能保住性命都不容易，谁还有奢望去想将来怎样，不过，本宫的意思是，既然不知将来，既然尚还活着，巧姿，何不趁活着，想一想现在？”

“现在？”巧姿转过身子，“奴婢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本宫时常想，平平淡淡，宛如这一池的水，什么也不曾拥有过，大概就不会在失去的时候倍添痛苦，然而人活着的光景，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痕迹吧，再大的痛苦里也会有些美好的记忆不是吗？你跟本宫不同，等到天下太平的一日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不用在乎身份成规，遇到幸福的时候，就要勇敢地去抓住，知道吗？”

“娘娘？”巧姿狐疑地看向乐簪，“娘娘为何突然跟奴婢说起这样的话，天下太平……咱们大正国……”

“谁晓得呢？”乐簪清楚，提及大正国的前途命运乃是禁忌之言，故立刻打断了巧姿，“本宫只是觉得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总归有天下太平一日的，你只需这样想便好！”

“至于石将军，得空的时候，本宫让皇上去问问他的意思，你愿意吗？”

巧姿犹豫地怔了片刻，终是略带羞赧地点了下头。

乐簪会心而悦，“好，本宫记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