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余江到公社广播站找广播员赵先进播一篇本大队学大寨搞坡改梯田的进度报道。余江和赵先进很对脾气，按他们自己的说法：香气相投。关系好到吃饭喝酒、穿衣戴帽不分彼此。赵先进的大哥赵先功是公社的公安员，经常把些社会趣闻、大小治安、刑事案件说给赵先进听，赵先进只要和余江在一起就现场转播。

“出大事了、你晓不晓得？”

“什么事？是石头开花、马长角？”为了激他快点说出来，余江故意不以为然。

“真的、还是你们城里的知青。就是高峰大队的包建国服毒死啦。我哥都去现场调查情况回来了”。

余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原来高峰大队的包建国和余江是同一届下乡的，包建国的父亲是农业局的工程师，文化大革命就成了反动技术权威。包建国为人老实、本份、个性倔、认死理。余江怎么也不会相信包建国会落到自杀的下场。他急忙催促赵先进快说。

赵先进告诉余江：这个包建国在一年前和本小队一个叫梅菊的漂亮女娃好上了，梅菊初中毕业回乡务农。她父亲是公社信用社梅主任。他俩恋情公开后、梅菊的父亲坚决不同意：“知识青年有什么用？满街挑担的、背背篓的都是下乡知识青年。几年以后就是知识中年，狗屁不值。一个被打倒的家庭还想跟我的女娃好，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她父亲在家里打骂梅菊，逼迫梅菊不许与包建国来往。‘女大不中留、人大心也大。’怎么管得好呢？俩人秘密约会的更频繁了，只要有机会，包建国和梅菊就躲进山里、死死抱着不松手，俩人哭泣着指天发誓今生今世不分离。三个月前、梅菊发现自己怀孕了，急忙问包建国怎么办？老实巴交的包建国又能怎么办？他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俩人静下来想：反正孩子已怀上了，又没有大队证明书去引产，没有办法、听天由命吧。他们再也不顾及什么、反而只要逮住机会，就不计后果的在一起约会……后来梅菊的腰变粗了、肚子渐渐变大，已经有些出怀了。上工干活时，梅菊总是到田边地头找酸野果子吃，被人看出苗头，队里队外议论纷纷。梅菊的父母知道后，把她关起门来审问：问是谁的野种？梅菊回答是包建国和自己的孩子。梅菊说是自己主动和包建国恋爱的，不犯国法、任何人管不了！梅主任会气死、抻手要打梅菊。梅菊反而迎上去说：“爸爸你不要再打，我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另一条是同意我和包建国结婚，你看着办。”

梅主任回话：“想死很容易、大河里没有盖子，上吊、跳岩由你选……想和包建国结婚办不到！”梅菊的妈妈心疼女娃，拼命的护着梅菊，她挡住梅主任的木棍。劝梅菊听爸爸的话，爸爸会想办法把怀小孩的事办妥，到时候给你个好人家嫁出去。妈又把梅菊拉到另一间房悄悄对她说：“你爸爸早就想把你嫁给在公社拖拉机站开拖拉机的你大姑妈的儿子。老表开亲也蛮好，你看怎么样？”不管妈怎么问，梅菊就是不回答、不表态。

五天前、梅菊穿着一套黑色灯芯绒衣服，提着一个绿色军挂包，到大队小卖部买了几袋饼干，就上山与穿着一身新军衣的包建国在树林里会面了。他俩找到了精心选择的一个面临松香河的小山洞，这个地方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包建国和梅菊好像与世隔绝地过上了真正新婚小俩口的日子。他俩携手并肩早迎朝阳升起、晚观松香河渔火，无尘世间烦恼、没有众人讥笑和白眼，他俩大胆尽情相爱，颠莺倒凤、肆意玩乐、尽饮人间爱情美酒。他俩怀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饿了吃点饼干、渴了喝点山泉水……

梅主任夫妇发现梅菊没回家过夜，老俩口着急了。第二天就四处打听远近亲戚家看有无消息，结果是毫无踪影，再找包建国也发现不见了。又打听到小卖部的人说：梅菊买了几袋饼干像出远门的样子。梅主任感到不妙，急忙找大队民兵连长带人上山去搜寻。搜了两天都没结果，梅主任只好找到公社公安员赵先功报案。这就把事情闹大了，公社派出更多的民兵，满山遍野的搜查。山洞里的包建国、梅菊发现了山间、树林中的民兵的大声吆喝越来越近。到晚上搜山的火把也越来越多，包建国苦笑着对梅菊说：“你看见没有？我们的婚礼蛮隆重，这么多人打着火把来参加。”

“好哇、该来的都来吧、我俩也算轰轰烈烈的活一场，出生缈小、死的热闹……”梅菊惨笑着回答。

第四天里、饼干早已吃完，水也不能到下面小溪里去喝。俩人只能静静的、有气无力地相互拥抱着躺在山洞里两片大芭蕉叶上，耳朵里仔细的听着由远而近的民兵搜山的吆喝声和猎狗的吠叫。

梅菊摸着微微凸起的肚皮对包建国说：“我们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们也喝的是爱情苦酒，孩子更是命苦，是个不能出生的人……我苦命的孩子哟……”

“别哭了、梅菊……我们有什么错？我们相爱有什么错！我想了这么多天一直无法理解，国家有哪一条法律、有哪一个政策不允许我们在一起？要说错就错在我不该出生在被打入另册的家庭，错就错在我们的感情得不到现实社会和你家里的承认……我们的孩子更是无辜的殉难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谁说他来的不是时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他用幼小的生命见证了一部现代感情悲剧！事到今日、也好……让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吧！”

“建国、我们的婚礼开始吧……”梅菊流着泪和包建国坐起来。拉开帆布军挂包，取出一瓶上面印着骷髅头的一零五九剧毒农药，她打开瓶盖问包建国怎么喝？

包建国伸手接过农药说：“我们手挽手喝。”包建国右手拿着药瓶挽住梅菊左手，做出喝交杯酒姿势对着梅菊：“今天是我们大喜又大悲的日子、不许哭……我包建国遇上你是我的福份，今生有缘、今世无份，下世再来、梅菊、我先走一步……”包建国头一仰，大口“咕噜”的喝着农药，然后揪着胸口忍着剧痛把农药递给梅菊。最后倒在地上。

“建国、你等着我、梅菊和孩子跟着你一起上路啦！”梅菊满脸泪水接过农药大口吞服一饮而尽。尔后、俩人头对着洞口，死死的拥抱成一团。

当民兵们带着猎犬到洞口时，惨白的月光照射在他俩身上。包建国嘴脸歪斜，口吐白沫、已经没有呼吸。梅菊还有残气在喘。民兵们想把包建国和梅菊分开，可是怎么也扯不开包建国那双紧紧抱住梅菊的僵硬的手，最后还是几个民兵用蛮力才拉开……公社干部和梅菊爸妈急忙要民兵把梅菊抬往公社卫生院抢救，可是、为时已晚，梅菊也死在抬往卫生院的路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