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燕那天中午也没能休息，一直忙到很晚。等她筋疲力尽地走出大门，外面早已漆黑一片。猛听见对面有人叫她，走过去一看，高秋站在一片树影里，脸看不真切，一只手背在身后，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如燕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高秋本来想说等她的，话到嘴边了又改口了，他说道：“我是路过这儿的。”又问她道：“你现在准备回家吗？”如燕说是，高秋又道：“坐我的车吧！我顺道送你回家。”如燕说道：“不行的，我还有自行车在这儿呢。”高秋说道：“放在这儿吧。现在已经很晚了，你骑车不太安全吧？”如燕还是没同意，说自己明天早上还要骑呢！高秋着急了起来，走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旁，拉开车门让如燕上车，一边说道：“求你了，我找你是有点事的，明天我也可以顺道接你上班的。”

如燕犹犹豫豫地上了车，高秋也跟着上了车，把刚才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座位后面。发动车子，一踩油门，车子跑了起来。如燕环视了一下车内，她也不认识这车是什么牌子的，反正半新吧！上次他送文丽去医院也是开的这车。不清楚这车是他自己的，还是借的别人的。那个年代有车的，肯定是有钱人了。如果是有钱人，似乎跟自己距离就有点远了，如燕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肃穆。高秋仿佛看出了如燕的疑虑，笑着说道：“这车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出去了，现在借给我用。”如燕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这个朋友跟你关系不一般啊！”高秋把方向盘向右一打，拐进一条繁华的路段，一边说道：“跟我关系是很好，他家也是北京的，他爸在这儿有个办事处。”如燕扭头往外一看，忽然发现这已不是回家的路，急忙提醒道：“走错方向了，不是这条路。”高秋道目不转睛地握着方向盘说道：“我知道！”说话的间隙，车子已开到一家咖啡店门前。抬头一看，这不就是上次那家上岛咖啡馆吗?如燕还没反应过来，高秋已经把车停在门口，扭头说道：“下车进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想跟你说件事。”

如燕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高秋带自己来这个地方，一定是有用意的。低头看看自己，因为没有准备，穿着也太普通了。鹅黄的上衣，已经洗得褪成米黄色，底下的黑裙子也是前几年就过时的款式，早知道这样，出门前一定稍微打扮一下的。这个地方她上次来过，里面的人大都穿得比较光鲜，自己跟人家一比会有点窘的，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高秋已经走到咖啡馆门口了，她才磨磨蹭蹭地下车。扑的一声随手带上车门，低着头往前刚迈出一步，哗啦一声响，如燕不要回头看，就知道完了。自己的短裙夹在车门里，撕了个大口子。这还不算，夹着的部分还夹在里面。她退回去用两只手使劲儿一扯，本想扯出夹着的裙子的，结果又是哗啦一声，整条裙子都撕开了，这下根本见不了人了。如燕尴尬地站在车门边，把撕坏的一边朝着车身，脸急得通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已经走到门口的高秋，见如燕没跟上来，便又折回来问道：“怎么不走呢？”如燕倚在车子旁，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嗫嚅地说道：“麻烦——你还是先——送我回家——好吗？”高秋愣了一下，揣摩不透她的心思。从她之前的表情里，也不像讨厌自己啊？可现在她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进去呢？是在委婉地拒绝自己吗？高秋之前作为男人的自信，在如燕羞怯的面容前，一点一点地消失。

他直视着如燕的脸，问道：“能告诉我理由吗？”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不像自己的声音了。如燕因为处于尴尬的境地，没有听出什么异样。见她依然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高秋便想，自己再勉强人家进去，显得好没风度。既然那样，就直接把裙子在这里送她吧。如果她不想作为恋人接受的话，以朋友的身份劝她接受也行。就跟她说，裙子买了反正已经买了，又不好退的。

想到这儿，高秋便把装着裙子的包装袋，举到如燕面前道：“这是给你的，请收下吧！”心里却在想着，她会找什么理由来拒绝呢？如燕盯着那个袋子，看不出是什么，便问道：“是什么？”高秋道：“是条裙子，你试试吧！”如燕眼睛睁得大大的，脱口说道：“咦！你知道我裙子坏了？”如燕心想，刚才一直羞于启齿对高秋说这件事，想不到他早就看出来了。不对啊！他就是看出来了，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回一条裙子啊？

高秋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道：“什么？你裙子坏了吗？”再看如燕，从刚才到现在，保持着一个姿势，紧靠在车子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裙子坏了？”如燕红着脸点点头，一只手敲了敲车门说：“被它——卡住的，就——坏了。”

高秋觉得心里有种剧烈的快乐，就像大考的时候，原以为自己不及格的，却考了个全班第一名的那种惊喜交加的快乐。他把裙子往如燕手里一塞，说道：“你到车上换上，我在外面等你。”如燕道：“那怎么行？”高秋说道：“不然，你就这样回家，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呢？”说吧，就拉开车门，把如燕往里推。如燕只好进了车子，幸亏停车的地方，恰巧在一颗大树下面，灯光不甚亮。她蜷缩在车里悉悉索索地换着衣服。

树上掉下一片落叶，像只折了了翅膀的绿翅膀蝴蝶，滑过他的头顶，在他的鼻尖上轻轻啄了一下，又嚓的一声坠落到地上。高秋背对着车子站在那里，忽然想到第一次遇到小妍时的情景。那次小妍的裙子也是坏了的，怎么每个女人的尴尬总会让自己碰上呢？想到这里，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来。一个卖水果的大婶儿，推着一辆板车，有气无力地喊着：“卖樱桃——新上市的樱桃——甜着呢——卖樱桃——”走到咖啡馆门口的地方，停下来，伸长了脖子朝门里喊：“樱桃——又香又甜的樱桃——”咖啡厅里出来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挥着手赶人：“不要停在这儿卖，快走，快走！”大婶儿只好站起身来，把车推到稍稍远一点的地方。

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高秋慢慢转过身来。如燕换好了裙子走出来，一袭浅紫色的裙子上，裙摆上散布着几朵白色的蔷薇，腰间系着一条深紫色的腰带，清风吹过，仿佛一只翩然的蝴蝶，栖息在自己的面前。看到高秋赞赏的眼神，如燕不自在地摆动了一下裙摆，问道：“好看吗？”高秋由衷地赞叹道：“真是太漂亮了！”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买女孩子的衣服，会获得这样满意的效果。月亮渐渐高了，月光照在身上，像给人镀上了一层银辉。站在银白的月色里的如燕，一袭紫裙更衬托出如雪肤色，美得那样不真实。高秋往咖啡厅门口看了一眼，说道：“现在我总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了吧？”

如燕微笑不语，高秋又道：“帮你介绍朋友的那次，其实本来是想和你约会的，今天想把那次的遗憾补上好吗？”如燕羞涩地点点头，高秋伸出一只胳膊，如燕很自然地就挽住了他。两个人往咖啡厅门口走去。他们迈出的步子一致，跨出的幅度很小，速度缓缓地，高秋心里暗想，他们这样的走法，仿佛是步入结婚礼堂的走法呢，唯一欠缺的就是差结婚进行曲了。正想到这里，身后传来一声声：“卖樱桃了——甜甜的樱桃——”大煞风景。高秋猛然想起，自己刚才表白的那一幕，全被那个水果大婶儿当看戏一样瞧见了。这大婶儿也真够损的了，刚才一直默默地不做声，这会儿倒叫得挺响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