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半夜，梅伊被手机铃声惊醒，是桂医生打来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显得很急促：“主任，快，产妇出血。”夹着电话声传来的是手术室里的忙乱声，“止血钳”桂医生在对旁边的护士喊。

“立即把血输上去。“梅伊下达命令的同时，摇醒了丈夫。

梅伊的家离医院骑电动车一刻钟的路程，因为救人时间就是生命，晚上急诊去医院都是丈夫送她。她丈夫已习惯了，谁让他摊上了一个做医生的妻子呢？梅伊丈夫一骨碌爬起，跑步下了楼，梅伊到楼下，他已把车发动起来。五分钟后，梅伊上了医院电梯，直奔手术室。这时，病人的血已给输上去了，但脸色像张白纸，桂医生简单汇报了一下经过。产妇于晚上9点钟分娩一女婴，观察小时，无异常后送回病房。夜里十二点交班的时候，发现病人血压骤降，给与升压药无效，于凌晨一点进手术室探查，发现**里积满血块，清理血块后发现，子宫颈下段后壁撕裂伤明显，有活动性出血点，给予缝合输液止血处理，效果不佳。梅伊当即检查了病人，并问接生时出了多少血？“病案里记录的是00ml”桂医生说，

“我要的不是记录，而是真正的情况。”

于是实习生小李报告说，“有两弯盘。”

“两弯盘，少说也有500ml，病历是谁记的。”

小李没敢多言。

“往输液瓶里加肝素。”梅伊下达医嘱，同时，给市妇保院产科联系。市妇保院产科江主任接到到电话，立即要她把病人转过去，因为他们医院在抢救DIC病人方面比较有经验。

“打电话给医院救护车。”梅伊话音刚落，丁护士长就奔了出去。丁护士长也是刚接到值班护士的电话，赶过来的。

很快，值班的钱师傅开来了救护车，梅伊亲自护送，十分钟后，病人到了市妇保院，从快捷通道直上产科手术室。江主任和她的助手已等候在那儿。

夜深人静的手术室空气凝重，就听哗哗的流水声，那是医生上手术台前在用自来水冲洗手，此外，就是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在忙而不乱的紧张气氛中，江主任给病人的处理是在抗DIC的基础上，迅速给病人做了子宫切除。但是，经过一夜的抢救，最终没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太晚了，要是早发现就好了。”江主任对守护在手术室的梅伊说。

梅伊痛楚的给病人的脸盖上白床单，“一条生命，就这样夭折了。”她感觉有愧医生这个称号。

“对不起！”梅伊朝着死去的病人鞠了三躬。

梅伊赶到医院时，医院的大门已被病人家属堵上了。大门中央已拉开一条白色横幅，“还我妻子！”门两边，摆放着花圈。梅伊从西侧小门里进了医院。因为电梯口也被人堵上了，她从边侧角落里的安全通道，一级级台阶爬上五楼。

乌云密布着梅伊的脸，她的心很沉重。

“都看到了，一个生命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就这样夭折了。”梅伊痛心疾首的说，“你们为什么不能有点责任心，做医生护士最起码的责任心。”

“昨天是谁接的生？”梅伊追问，

桂医生说是胡护士接的生。胡护士是助产士出生，早先有接产资质，后来因为国家有文，要求医生接生，就被废除了。于医生当主任后，为了提拔胡护士，就在她的班上，安排胡护士接生。

“胡护士人呢？”大家回头四顾，却不见胡护士，这时，实习生小李说，昨晚病人转走的时候，胡护士就穿着工作服走了。胡护士是带着恐惧走的，因为，她从抢救人员的口中知道了，病人的出血是接生的时候宫颈撕裂，没有缝合好，导致了大出血。

“当班医生是谁？”梅伊又问，

于医生蠕动着嘴，没敢发出声。于是，桂医生就代为回答，说是于医生，于医生看到病人不行了，喊她到的场。

“两弯盘的血，记录上却是00ml，这是多大的误判！”梅伊痛心疾首的说，“护士接生，医生干什么去了，难道没有责任检查吗？”于医生就差把头埋进了裤裆。

“抛开接生者不说，除了当班的医生，还有值班的护士，如果，你们有谁去按压一下病人的子宫，就会发现血块，而不是到测不出血压了，才去发现。”梅伊语气凝重，颤抖着声音说，妇产科内一片寂静，大家全都低着头，不敢喘气。梅伊还想再说什么，办公室电话响了，是办公室打来的，说病人家属带人已冲进院长室，院长叫于主任赶快过去。

于医生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她不敢去，因为她是当班医生，乔院长只知道是胡护士接的生，他还不清楚于医生是当班医生。她怕到那儿被病人家属打。

“我去吧。你暂且回避一下。”梅伊话音刚落，就有一批病人亲属从电梯里冲上来，直奔妇产科，要揍于医生和胡护士。

梅伊给常医生递了个眼神，在常医生的掩护下，于医生脱下工作服，从边门溜了出去。

“交出责任人，一命抵一命！”病人亲属挥着拳头喊。

“人死不能复生，有话到办公室说。”梅伊好言劝慰，但劝不住，科室里的水瓶和窗子被砸，玻璃碎片撒落一地，桌子板凳被推倒，狼藉一片。

众亲友在医护人员中搜了一圈，没有找到给死者接生的胡护士和当班医生，于是，又一窝蜂的往楼上院长室冲。

梅伊到院长室的时候，两批人马已汇合，院长室内零乱不堪，簇着花圈，仿佛成了灵堂。院内的保安全出动了，但是，还是有物品被打翻在地。

“妇产科梅主任到了，要她给你们解释吧！”乔亦熊把众人的视线引到梅伊身上。梅伊的主任头衔明明是被他下掉了，乔亦熊也许是被吓晕了头的缘故，也许是想抓一块挡箭牌，竟然叫梅伊为主任。

“我们不要解释，我们要医院交出责任人，一命抵一命。”人群呐喊。同时,“交出责任人，一命抵一命”的横幅也在医院门口大厅拉了出来，那阵势就像五四时期的街上大游行。院长被挤到了墙角，他掏出手机拨打110.不多一会儿，警车呜呜开来，下来二十几个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

因为孕妇是外地人，娘家在乡下农村，陆续有一批批扛着钉耙锄头锹的亲人前来讨公道，110警察面对这群贫民百姓也无计可施，只能是两边相劝。在对立了三天后，产妇家人终于愿意坐到谈判桌上，和医院做个了断。多轮交涉后，医院同意一次性赔付给死者家人60万元人民币，对于死者刚出生的女儿，基于死者家属不肯接受，暂且在医院托管。

那天，一切手续办好后，梅伊领孩子的父亲和奶奶去看孩子。那父亲只是用手在孩子脸上摸了摸，说了句，“你不该来到这世上，你把你妈妈夺走了。”父亲说的很轻，但梅伊听到了，她的心跟着流泪。她见那父亲转身就走，于是，立马拉住孩子的奶奶。但那老人仅抱了抱孩子，就放下了，说：“就让她在医院成长吧！”

“她是你们的骨肉，你们应该把她带回属于她的家。”

“对不起，我们不想睹物伤人。”老人很利索的走了，望着那对母子的背影，再看看躺在婴儿床里的婴儿，梅伊想喊，但她的嗓子哽咽着难受，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就让她在妇产科成长吧！她是我们科室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