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昭丹，你好！

自你走后，我就奇迹般地康复了。我想一定是你熬的那碗骨头汤起了作用。

康复后，我又有了新的任务。说来有点天方夜谭，因为，这儿有些村子还是老法接生。我刚到的时候，瓦里医院就想开展新法接生，因为一些设备没准备到位，加上我要下乡给妇女做疾病普查，就耽搁了。所以，在我康复后，瓦里医院添了一台B超机。那天，木棉村一位妇女因为月经淋漓不净两个月，到瓦里医院就诊，B超报告显示为不全流产。把病人推走吧，病人有可能回家大出血，喊我上班吧，感觉又不尽情理，挂号室的小李犹豫不决，我听门口扫地的工勤魏阿姨说了后，就拄着拐杖主动上了门诊。我知道你会责怪我：“不要命啦！身体是自己的。”可是，昭丹你要知道，医院里就我一个妇科医生，我已不能下乡，来院病人我怎忍心拒诊不接待呢？

我刚把病人处理完毕，马院长就到了我的科室，要我列一个有关接生的必备器材清单给他。因为就在一周前，枣树村死了一个新生儿。

“枣树村那个孩子死的很冤，得尽快把新法接生开展起来。”马院长对我说，我点点头。

“你的腿还没好利索，就给你布置任务，是不是感觉我这领导不近人情啊？”

“我的腿已经好了，我欣赏您的雷厉风行，我也会尽最大力气当好这个妇产科医生。”我向马院长保证，全然不顾那条还在隐隐作痛的腿。

马院长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带着我写的那张列着医疗器械设备的纸张走了。一周后，器械到位，并且，马院长还给我带来了一位助手。助手名叫映山红，是一名高考落榜生，大眼睛，看起来很腼腆，扎着一条长辫子，像松鼠尾巴似的挂在胸前。马院长把她带到我面前就说了一句，

“梅医生，这女娃想和你学做妇产科医生。”

马院长走后，我问映山红为什么要学医？映山红说她看到我把她大姐的病治好了。她大姐就是那位流产的病人。原本这女孩是准备复读再参加高考的，但是因为她姐姐的一次流产就改变了她的想法，她想复读也不一定考取，即便考取也不一定上医学院，既然有这么多不确定因素，还不如让她姑爹帮忙进医院，因为女孩的姑爹在乡政府工作。政府机关的人和院长很熟，打声招呼也就进来了。

就这样，我多了一个助手，出诊的时候，由她提着药箱，门诊的时候，也多了一个讨论病情的人。我有一个毛病，遇到一些疑难的或司空见惯的问题，喜欢对着书本自言自语。现在好了，我无需对着书本讲，对面就坐着一个勤学好问的学生。

这段时间，医院开展了新法接生，关于新法接生，医院和乡政府联手发出了公告，公告上明确规定：提倡新法接生，不准接生婆私下接生，一旦有人私下接生，孩子不给报户口。公告是以广播的形式告知百姓的。瓦里乡的每个庄子都设有一个大广播喇叭，只要请广播站的同志播一下，各个庄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有关新法接生的公告，在吃早饭的时间由广播站的一位四岁出头的男高音连播了三遍，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但是，在家生孩子的还是大有人在，映山红邻居家媳妇就私自在家生孩子。那媳妇是第三胎，前面已生了两个姑娘，这次是躲起来生儿子的。之前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谁都不知道她怀孕，生养那天，接生婆蒙着头巾进了产妇家，那时，产妇已有宫缩，正痛得哇哇叫，因为怕邻居们听到，产妇嘴里塞了块布团。这样，就不会喊出声。

差不多煮好一锅粥的时间，产妇已痛的大汗淋漓，在一阵强似一阵的宫缩下，婴儿的小脚露了出来。看到那肉团团的小脚，孩子的家人和接生婆很是兴奋。

“快了，快了，你儿子的脚已出来了。”接生婆喊。

“菩萨保佑，总算看到孩子的脚了。”产妇的婆婆双手合十。

产妇喘着粗气，产妇母亲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喂了女儿一匙桂圆汤，并轻声说：“忍着点，孩子就快出来了。”

产妇露出淡淡的笑，这时，孩子像似要和妈妈捉迷藏，脚慢慢又缩了回去。等待的人无不露出着急的表情，接生婆急得有点束手无策，她窥探着，打起了十二份的精神。要知道，她也是上了年岁的人，已经七八个小时等待下来，而且，她还是邻方颇有名气的接生婆，因此，在下一个宫缩发动，孩子的小脚再次露出时，接生婆以迅猛的和她的年岁不相符的速度，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婴儿的小脚。抓住了，就不松手。见孩子的脚被接生婆抓住，等待孩子出生的家人舒了口气，心想：这次，孩子是跑不掉了。不想出来，也得出来。就见接生婆抓着孩子的脚往外拽孩子的腿，孩子的亲人站在边上助威，人人都恨不得出一份力，把孩子从他母亲的肚子里拉出来。这时的产妇更是用尽全力往下屏气。可是，孩子就是故意不肯出来，那母亲不得不喘息片刻。现在孩子的屁股已露出来了，两腿间的***拨动着每个人的神经，这是延续香火的种，孩子的母亲东躲西藏不就是为了他吗？

孩子的奶奶再次双手合十，高声念叨：“菩萨保佑，秦家香火有望了。”

孩子的姑姑也加入了祈祷的行列。那孩子的母亲因为痛的脸色苍白，但是，她的面容却带着笑意。

“再熬一阵，你就知道，你的痛没白痛。”孩子的外婆用毛巾给女儿擦着头发根里渗出的汗。

“用劲，咬住牙齿，用劲！”接生婆一边喊产妇用劲，一边双手拖着孩子往下拽。经过一场旷久的持续僵持战后，孩子终于露出了脸蛋。可是......谁也没想到，那可爱的脸蛋露出来时，孩子已咽了气，他满脸乌紫......在一个小时，不！或许是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母亲肚里又蹬又踢，怎么出来会......孩子的奶奶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起来。孩子的母亲在得知生下一个死孩子后，气血攻心，瞬时昏厥过去。孩子的外婆见女儿昏死，也放声痛哭。孩子的父亲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屋里乱了阵脚。算那孩子的姑姑机灵，拨打了瓦里医院的电话。

梅伊赶到的时候，那产妇已苏醒过来，但是出血较多，面色苍白，脉象细弱，梅伊给产妇注射了宫缩剂，并输了液。产妇脱离危险后，梅伊和映山红蹬车而返。路上，梅伊问映山红，“你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死吗？”

“不知道。”映山红摇头，

“她们的接生是错的，看到脚应该堵，而不是拉。”

“可是，产妇家没有人怪罪接生婆，他们认为是天意，是老天让他们无后。”

“这就是为什么接生婆存在的根源，无知。”梅伊说，但是，她立即又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说，“也不能怪他们，我没接触医学这行，也不知道堵而不拉的道理。”

“要加大宣传。”最后，梅伊对映山红说，

映山红点点头。

“杜绝私自接生刻不容缓。”梅伊严肃的又补了句。

映山红感觉自己肩上多了一付胆子。原来，她是只准备和梅伊学给人看病的，并不想学接生，她认为接生是乡村接生婆干的事，看来是自己想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