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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闻竹雨都没有出现,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苏梨曾去后山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闻竹雨,她肩上伤尚未痊愈,后山去了一趟后便又回到了小筑养伤,时而在附近练剑。她白天见不得日光,只能带上斗笠,透过斗笠上覆下的黑纱看外面,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晚上恢复了视线,便可摘下斗笠,但映入眼底的一切以夜景作底色,终究是暗的呀。她想她能倚仗的只有手上那柄剑,剑叫“涤尘”,是她新取的。

日光曜曜之时,她持剑于小筑边上的树林深处,月色清朗之时,她在停渡湖畔对影苦练。有时她想,当年那个小男孩是否也曾踩过这里的草坪、感受过这里日出日落不同的温度,她想到这里时,脑中所想的名字是“听潮”,不是沈盛烟,更不是温羽侯。但更多时候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个面带阴郁之气的年轻侍卫,左手剑林篁。她知清涟夫人和沈缘都要找自己算账,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满怀怨气,她的眼睛如今被沈缘弄伤,但这场纠葛的罪魁祸首,却是林篁。她想,她总有一天会找到林篁的,找他当面问个清楚、算个清楚。她这么想时,心中仅有的一点旖旎也像潮水般退了回去,所有的眷念与怨气都融在黑暗中,甚至于恍觉自己周身都好似散发着一种铁锈的味道。

忽然有一天,闻竹雨回来了。那是个清朗的早晨,苏梨在白天眼睛看不见,但听到了脚步声,只是这次,一脚深一脚浅,伴随着竹杖叩地声,一下一下,并不重,但清脆的很。苏梨皱了皱眉,师父的脚受伤了?

闻竹雨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也没说腿伤因何而来,只是将两剂药放在桌上,道:“这药名为七伤,服下后能恢复视力,可惜只有三个时辰。”

“此药既名七伤,有克己之患,耗神极大,不可多服。”闻竹雨顾自说着,继而叹了一声,“终是无法根治啊。依我看,当今能根治你眼睛的,只有江南朱家。”

江南朱家?那是个世代行医的家族,苏梨自然听说过,但她也听闻朱家多年前就已没落,去哪儿寻觅四散的后人?苏梨心里刚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来——还不如,别抱这个希望。

“有劳师父费心了。”苏梨低声道,“其实我眼睛看得见,不过只有在夜里。”

“哦?”闻竹雨一怔,继而叹道,“虽是无法见日,总好过完全失明啊。”

“师父与我想的一样。其实做我们这行的,本就见不得天日,做个夜莺也无妨。”苏梨这么说,本是想作宽慰,但她说完后只听得闻竹雨又是一叹,再没开口。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作罢,一时清晨的空气在这个小筑里仿佛凝固了一般。

但那以后,苏梨的代号就改成了“夜莺”,以手中一柄涤尘剑依托着心底喷薄而出的烈焰,穿行于林间檐上。白天,黯淡无光的双眼隐在一顶斗笠的黑纱之后,而心,在更后更远的地方,只有到了晚上,在涤尘出鞘的那一刻,剑光照亮了双眼,眸中才绽开晶亮的光。也许是涤尘剑更适合在夜里出鞘,也许是苏梨再无旁骛地将一个个任务看做等待林篁出现的准备,“夜莺”的名号不多时便响了起来,任务出现的频率也远胜往昔。很多时候,苏梨完成一次任务,记忆也随之丢在了那里,唯独有一次,在她脑海中难以磨灭。

那次她的刺杀对象是户部崔尚书,本是个极为平常的任务,但意欲行刺崔尚书的,竟不止她一人。

那个晚上,苏梨静伏在崔尚书府邸的大厅檐上,正对着书房,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咦,你也是来杀他的?”

苏梨一惊,手中涤尘差点敲在檐头。她回头去看,竟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伏在离自己不远的檐上探头探脑。

苏梨只当没听见,谁料那个小伙子又顾自说了起来:“听说这个崔尚书的人头值一千两银子,果然???啧啧。”

苏梨听他这么说,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崔尚书值多少银两她并不知道也不在意,她只是执行任务罢了。他把自己也当作是为了银两而来的么?

他见苏梨回头,以为自己说中了,便嘿嘿一笑:“我叫小唐,多多指教。”

苏梨暗自发笑,真不知他背后的主导是谁,竟选了这样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做刺客。这时对面书房的灯忽的亮了,窗上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是崔尚书。苏梨感觉到身边那个小唐的呼吸紧促起来,她自己手也按在了剑柄上,但他们两人都只是做了准备,身子尚未动。这时在另一个方向,竟有一个黑影向着书房灯下的人影飞速而去。

黑影手中持的是长剑,快且凌厉,破窗之声响起后随即被一声惨呼所覆盖,苏梨眼见那个黑影的长剑刺中崔尚书,崔尚书的身形立时开始摇晃。黑影一击即退,但巨大的声响已引来了府邸诸多守卫,一群人叫骂着向着黑影退的方向蜂拥而去。

崔尚书虽负伤,但看样子并没有伤到要害,只见他本是摇摇欲坠的身形靠着桌子的支撑竟又直了起来。苏梨居高临下,将眼前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她心想此时趁着府上守卫倾巢去追先前那个黑影,应是个击杀崔尚书的绝好机会。她刚想抬手,耳畔一道劲风刮过,竟是小唐像箭一般窜了出去。

好快的速度!苏梨心惊,暗想自己刚才看走眼了。

小唐掠至书房便一掌击向崔尚书,一击致命,以致崔尚书一声都没哼便倒了下去。看来他出手的速度也极快极狠,苏梨紧盯着小唐暗想。

小唐翻出窗口的瞬间,忽见门外有个女子瘫倒在墙边不住发抖,她是从书房边的长廊处奔来的,但方才小唐意在刺杀崔尚书,不曾注意到她。这时只见小唐一个纵身击晕了那个女子,随即抄起她便向苏梨的方向奔来。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要不是苏梨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小唐,恐怕早已错过了。她看着小唐挟着那个女子落在了自己身边,还未开口说话便见小唐苦笑道:“别人都以为是刚才那个黑影杀了崔尚书,但她却看见了我,只能将她带走了。”

若是之前,苏梨听到这话定会笑他多此一举,但她此时已亲眼见过小唐实力,便没有作任何表情,只是冷冷道:“我也看见你了。”

“你?你不算。”小唐愣了一下,随即挠头一笑,“同行嘛,我想你不会张扬出去的。”

“但你将她带走岂非给自己添累?倒不如杀了。”苏梨觉得自己难以理解小唐的想法。

“可我只负责杀崔尚书呀,杀她可没什么好处捞。”小唐为难地抓了抓头皮,“但又不能任她留在这里,否则若是被她传了出去,以温羽侯之势,我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在大白天上街了。”

“这与温羽侯何干?”

小唐难以置信:“你不知道么?崔尚书的女儿是温羽侯的未婚妻,你道崔尚书为何值一千两?便是因为这个呀。”

苏梨愣在当场,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以至小唐何时离开她都不曾察觉。

苏梨回去便立时向闻竹雨汇报了此事。

闻竹雨好整以暇道:“不管最后是谁下的手,总之崔尚书已死,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崔尚书是朝中重臣,又是温羽侯未来岳丈,他一死,想来温羽侯不日便会自边疆赶来吊唁。”

原来师父知道崔尚书与温羽侯的关系,苏梨闷闷地想,恐怕不知情的只有自己了。也是,自己不过是执行任务罢了,所倚仗的只有手中一柄涤尘,涤荡不了心头密密匝匝滋长出的念想。她本不想多问,但想了想,终是没有忍住,问道:“但又为何要???”

“个中缘由,恐怕关乎朝中两派之争,关乎我朝与外族之争,我也不清楚啊。”闻竹雨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若林篁随温羽侯一道回来,便杀了他,这是流星的意思,他已知道林篁的事了。”

苏梨点了点头,心中一阵疑惑:流星近年来很少管“绊”的事了,而林篁不过是个小角色,他居然为了此事亲自指示。

闻竹雨像是看出了苏梨的疑惑:“流星最讨厌别人叛他,这是他一贯的态度。”

“哦。”苏梨应了一声,第一次觉得心里头有些空空的。这种不知因果的感觉有些难受,她感觉到心里这种异样时,下意识的更加用力地握紧涤尘剑。但她视线飘向远方时,沉闷空荡的心头随即被一个愈发响亮的声音所填充:温羽侯要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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