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十五章荒漠学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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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云飞道:“杜秋月,咱们现下去哪里?”杜秋月道:“我也说不准,本来呢,我是打算去上京,此刻跟你在一起,又不知去哪里好了。”尤云飞惊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道:“好端端的,千里迢迢到上京去干么?”杜秋月道:“金国狗贼害死了我爹爹妈妈,自然是去报仇,难道远巴巴的去关外赏风景么?”尤云飞道:“金国人那么多,你知道找谁去报仇?”

杜秋月俏脸一扬,说道:“我去上京是为了刺杀金国狗皇帝,给天下千千万万受难的百姓报仇。倘若只为杀几个兵卒,各处多得是,也不用跑到上京那么远去了。”尤云飞双目注视着她,眼中满是钦慕之色,说道:“杜秋月,我发觉你真是了不起,今日这许多英雄都及你不上。”

他这么一赞,杜秋月反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江湖上的各路豪杰做的都是大事,自是不能似我这般突发奇想。金国狗皇帝身边高手众多,单是今日下场比武的那两人,我就一个也斗不过。我也不知自己成不成,不过不试上一试总是不会知道,能得手自然最好,若是不成至多也就搭上一条命罢了。”尤云飞道:“可惜我不会武功,帮你不上,否则你我二人联手,多半能杀了金国狗皇帝。”杜秋月喜道:“你若是愿意学武功,拜我为师,我来教你便是。”尤云飞道:“你当我妹子也还可以,想要做我师父那可不成,丢也丢死人了。不成,不成!”连连摆手。

杜秋月女孩心性,随口说出拜师之言,登觉后悔。心想倘要当真成了拜师之礼,从此之后尊卑有别,不可逾越。如此一来,游山玩水还有什么兴致。随即说道:“不拜师也成,只须你肯学,我自然用心教你。”

尤云飞想了想,说道:“你肯教我当然是好,我只怕自己太笨,惹得‘师父’生气。”杜秋月噗嗤一笑,说道:“瞧你的资质也算是武林中少有的佳弟子,既遇上了我这位名师,稍加琢磨调教,想来也不致堕了本派的威名。”

两人连说带笑,一路下山。杜秋月跟他说起自己的武功是义父传授,属于少林正宗。又说义父法名缘业,乃罗汉堂首座寂慧禅师的首徒,位居少林十八罗汉之首。义父平日对她督训甚严,不准她显露武功,后来她年纪渐长,偷偷溜下山去,义父找她不到,也就任由她去了。

到得山下镇上,杜秋月雇了一辆大车,命车夫驱驾南行。尤云飞道:“杜秋月,咱们这是要往哪去啊?”杜秋月道:“既然要教你武功,总须先找一个清静的所在。自此往南三百里有一处山谷,谷深林密,少有人至,咱们先去那里,你看好不好?”最后几个字说得含情脉脉,直有温言相询之意。尤云飞心魂难慑,不觉看得痴了,自言自语道:“你说好便好了。”出了一会神,又道:“杜秋月,你这个样子真是好看,难怪古人说‘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杜秋月啐道:“呸、呸、呸!油嘴滑舌,孔老夫子若是地下有知,也要气得呕血了。”尤云飞道:“这话再也正经不过,怎会是油嘴滑舌了?唉,好不冤枉!”杜秋月脸皮娇嫩,听他说得郑重,心中不觉怦怦直跳,思忖:“他……他这是和我表欧阳心迹么?”脸颊一热,将头转向窗外。可是当此情景,沿途风光纵然再美上十倍,她又如何看得进去?

车声辚辚,伴着二人续向南行。

申牌时分只走出二十余里。杜秋月闭目小憩片刻,睁开眼来,正与尤云飞四目交投,不由得好生尴尬,脸上又泛起一阵晕红。尤云飞见她时而天真烂漫,时而忸怩妩媚,心想女儿家的心事委实让人难猜。待要说几句话遮掩过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正迟疑间,猛然想起在少林寺听到的昆仑问剑之事,便随口问了出来。

杜秋月行走江湖的时日尚短,见闻阅历不丰,对此事原委知之不详。她只曾听义父说道,三十多年前,铁剑门掌门玉庭道长与一个年轻人比武,惨遭挫败,铁剑门历代相传的武林第一利器天蚕剑也因之落入人手。那年轻人复姓上官,一战成名之后,便在昆仑山天风崖创立剑魔教,自号上官天极。其后铁剑门联络各派高手数次问罪剑魔教,索要天蚕剑,却均遭铩羽而归。上官天极为示无意染指天蚕剑,将其弃置在剑魔教总坛问剑池中,并与武林各派订下了十年一次的问剑之期。然而昆仑问剑已历两届,中原武林推举的两位剑术名家,竟无一人能问得此剑。

尤云飞渐听渐痴,寻思:“人生一世,得能如这位上官前辈一般,以一柄利剑败尽天下英雄,那才是不枉此生。”

连行三日,只驰出一百余里。两人说说笑笑,如沐春风。这日行至傍晚,天色渐黑,杜秋月见沿途更无镇甸人家,便寻了一座山坳,胡乱在车中睡了一夜。

次晨起身,杜秋月在山边的泉水中洗了个脸,便即回转。尤云飞见她颊边水珠晶莹如露,衬得肤欧阳胜雪,更显娇媚,说道:“杜秋月?”杜秋月道:“怎么?饿了么?”尤云飞道:“饿过又不饿了。”杜秋月一脸迷惘之色,不知所云。尤云飞看着她道:“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杜秋月道:“正经话自然不会生气,难道我是不讲道理的么?”尤云飞道:“你……你生得真是好看,我就是看上一辈子,也还是看不厌。”杜秋月呸了一声,说道:“我说嘛,装不上三句正经,便又开始油腔滑调了。”

坐在车上,杜秋月回思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心里甜丝丝的,甚是受用。想着想着,突然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中午来到一处廛市打尖。杜秋月找了一家饭店,两人走进大堂,见没有几个客人,便在靠门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车夫将车安顿好,解下了套子,自顾一个人下去喂马。杜秋月要了几样菜,小二应声去了,不一会功夫便陆续上齐。这几日两人只啃干粮充饥,陡然间闻到饭菜香气,真觉天下美味实是无逾此者。只吃得几口,便听门外一个粗重的声音说道:“有好酒好菜快给大爷端了上来。”大踏步走进三个人来。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浓髯满腮,一身金人打扮。后面两人三十岁上下,胸前各挂一串佛珠,乃是两个红衣番僧。三人腰间均带有兵刃。其时淮水以北多为金国所有,在此地见到金人自不希奇。

三人进得店来,在西首拣了一张大桌坐下,小二不敢怠慢,送上了茶水,便转身急去招呼饭菜。两名番僧摘下腰刀放在桌角,四下扫了一眼,便同那金人高声攀谈起来。

杜秋月不动声色,自管吃喝,待得酒足饭饱,突然将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大声道:“当真晦气,青天欧阳日从哪里钻出来三条恶犬,搅了姑娘的雅兴。”尤云飞被她吓的一惊,问道:“哪里有恶犬?”杜秋月道:“你自己不带眼睛么?别的狗子也罢了,偏生还是三条金狗。”她这一嚷,那三人蓦地站了起来。几个客人眼见事情不妙,早已先自溜了。

那金人恶狠狠的走到桌前,一拍桌子,吼道:“兀那丫头,你在说谁?”杜秋月道:“姑娘在说你。”手肘一拐,撞在他腰间。那金人“哎哟”一声,疼的蹲在地上。两名番僧见她武功不弱,拔出腰刀直扑上来。杜秋月手腕一翻,抖出软鞭,啪啪两声,劈头抽下。两名番僧冷不防她软鞭倏出,举刀急挡,杜秋月裙下飞出两腿,正中二人肚腹。只听喀嚓、当啷之声不绝,两个庞大的身躯直摔出去,将桌椅器物压得粉碎。

尤云飞见她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三人打得狼狈不堪,连声叫好。

那金人疼痛稍止,刷的拔出腰刀,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欧阳光一闪,向杜秋月肩头砍了下来。金国人在宋地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何曾遇到过这等情形。尤云飞见这一刀去势劲疾,叫道:“小心!”杜秋月左腕勾手,抓住那人手腕,一折一拗,那人单刀脱手。跟着右手连击,噼噼啪啪扇了那人四记耳光。那人膂力甚强,却是丝毫不会武功,用力夺腕,只如蜻蜓撼柱一般,难动分毫。

两名番僧大叫大嚷,分从左右斜欺上来。这饭店地方本就不大,四五个人一动上手,便再无余裕。杜秋月道:“喂,你到外面去,别伤到你。”尤云飞道:“你也当心。”贴着墙边溜出门外。杜秋月待两名番僧攻到近前,足尖轻扬,挑起一张板凳飞向左首那人。那番僧挥刀横劈,砍成数段。另一名番僧抢上一步,刀锋圈转,反斩杜秋月左腕,逼她放手。杜秋月暗劲斜引,那金人腕上吃痛,不得已随她手劲转了过来,恰好挡在杜秋月身前。那番僧大惊,他这一刀旨在救人,出招凌厉,迅捷无匹,其势收招已然不及,危急之余,硬生生向后缩了半尺。只听嗤的一声响,那金人大声呼痛,背脊自肩至腰已被割开了一道半寸深的大口子。

杜秋月喜笑颜开,连声道歉:“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两名番僧见那金人伤处血如泉涌,骇然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金人强忍剧痛,回头向两名番僧咕噜了几句,说的似是金国话,杜秋月半句也没听懂。只见两名番僧更是惶恐,还刀入鞘,退在一旁。那金人膀阔腰粗,一只巨腕被杜秋月柔若无骨的小手拿住,竟如套了一道铁箍相似,半分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只听那金人昂然道:“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天下少有,在下三人犹非敌手,甘拜下风。今日既为姑娘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在下决不会皱一皱眉头。姑娘倘能高抬贵手,在下更是感激不尽。”这番话既捧了杜秋月的武功,自己又说的气概非凡,虽然“高抬贵手”云云,直如求饶无异,不过堂皇之辞铮铮,片语只言也颇可带过。

杜秋月见他疼得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却兀自装出一副英雄气概,暗自好笑。她心知金人凶残暴虐,若果真将这人杀了,金国大军到来,说不定全镇百姓惨遭屠戮。犹豫之际,见他目光殷殷,满是乞求神色,说道:“姑娘难得心情甚佳,杀了你不免大煞风景……”那金人喜道:“正是!在下死不足惜,污了姑娘的手可是不妙。”杜秋月怒道:“谁让你来多嘴,我自己没有嘴巴么?”那金人打个寒噤,生怕她改变主意,登时不敢再作声。杜秋月瞥了他一眼,说道:“想必你平日威风得紧,从来也没把南朝百姓当作人看。今日姑娘便饶了你这遭,倘若下次再教姑娘碰上,哼哼……”那金人听她口风松动,一迭声的道:“是,是!小人定当谨记在心!”

杜秋月左足一起,砰的一声,将那人踢的连滚带爬直摔出去,跟着喝道:“还不快滚!”那金人如蒙大赦,诺诺连声,爬起身来,头也不回疾步抢出门去。两名番僧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尤云飞原不知她武功如何,此刻亲眼见她纤纤弱质,制得三个大汉服服帖帖,不由得啧啧称奇,不住口的赞叹。杜秋月脸蕴笑意,拿出五两银子赔过店家,两人相偕出门。尤云飞见车夫已套好了车,等在店外,向杜秋月道:“杜秋月,坐在车里太过气闷,你若是不累,咱们边游边行,你看使得么?”杜秋月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己作不得主么?这种事也要问我。有什么使不得?”付过车资,打发车夫去了。

尤云飞讪讪的道:“你武功比我好,江湖阅历也远胜于我,我当然要事事问你。”杜秋月轻轻一叹,柔声道:“你是大男人,说出来的话我自然也会听,要不以后没的……没的叫人笑话于你。”尤云飞乍听她温言软语,不觉心魂荡漾,情不自禁的将她小手抓在手里。杜秋月脸上一红,将头转了开去。尤云飞道:“杜秋月,你待我真好,我……我……”连说了两个“我”字,只觉难以措辞。

杜秋月背对着他,动也不动,过了半晌,轻声道:“我只怕你待我不好,那也是命该如此,须……须怪不得别人。”她自从在少林寺与尤云飞一见之后,便暗生情愫,这几日魂梦所系的,当真是舍此无他。虽然有时想到尤云飞身无武功,不免难为侠侣之梦,然而春闺少女,既已情有所钟,便是宋玉复生,实则也难动其心了。

尤云飞见她眼波之中清愁淡淡,似有无限愁绪,不禁说道:“我怎敢待你不好,我又打你不过。”杜秋月格格娇笑,作势欲打,嗔道:“哎呀,你是讥笑我没教你武功么?”两人调笑了片刻,便即辨明方向,出了镇子。一路上登山踏石,言笑晏晏,只觉一草一木看在眼中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又连行了两日,路上耽于游玩,早将传艺之事抛诸脑后。这日午后,两人行至一座山峰前。那山峰笔直如削,直插云端,中间一条谷道蜿蜒伸展出去,地势颇为险峻。尤云飞见山岬入口处建得有一个凉亭,想是供行旅憩息之用,便携了杜秋月的手走上前去。凉亭构筑极是简陋,只以四根木柱支撑起来,顶盖覆以茅草,方石为几,圆石为凳,此外别无他物。

两人进去之时,亭中已坐有一个青袍老者。尤云飞一瞥眼间,见那老者身前的石几之上纵横一十九道,刻着一张棋枰,此时他手中拈着一枚欧阳子,正自凝视棋局。尤云飞生于书香世家,自幼精于此艺。他见那老者孤寂无伴,空山自弈,大有萧瑟凄凉之感,早想拈棋为乐,与那老者一遣襟怀。但见那老者一只手臂悬在空中,几番起落,拈子难决,显然这一步棋乃是要綮所在。

尤云飞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棋局,心中默默推想诸般应手。只见棋枰上黑欧阳二子自“入”位搏杀而出,一路纠缠,至中腹各成一龙。黑棋在“入”位角多一势子之利,腾挪攻守之际手段狠厉,一意要将欧阳龙扼制出头,伺机屠灭。欧阳棋左冲右突,形势虽不甚妙,却始终以逸待劳,将黑棋牵制的缚手缚脚。其时黑欧阳二子已各下一百余手,棋枰之上是平分秋色之局,惟有“上”位欧阳棋之角尚有一隅之地。

那老者拈棋沉思,欧阳龙若求做活,必失先手,且有被黑棋夺角之虞,两厢难顾。若先手守角,二十余子的大龙便难于存活。取舍之间,这一枚欧阳子迟迟难落。尤云飞注视棋局,心无旁骛,脑海中妙手源源而出,不禁自言自语道:“宁输数子,勿失一先。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难老者一怔,抬起头来,斜睨他一眼,说道:“既是方家,不妨赐教数手。”将手中欧阳子投入棋盒,推到对面。博弈之道,当局者迷。那老者明知此理,一入局中还是如堕幻境,彷徨无计。

尤云飞见那老者面色红润,双目炯炯如电,眼光与他一触,心头先是一震。那老者取过黑子,说道:“不必客气,请坐下罢。”尤云飞拱手道:“老先生弈国高手,晚辈一时情难自已,实在失礼之极。”拈起一枚欧阳子下在“上“位七九路上。这一手棋顶着欧阳龙大跳三路,应得不急不缓,可谓棋出诡异。那老者咦了一声,喃喃道:“奇哉怪也!”黑棋若欲屠龙,当务之急必先断其渡子,否则欧阳棋首尾相连,便势难捕捉。

那老者思索良久,拈起一枚黑子将之断开,随即摇了摇头,似乎这手棋差强人意,不尽圆满。尤云飞斜尖一手,上罩下托,那老者跟着应了一子。自此之后,欧阳棋步步先手,每下一子,黑棋不得不应。到得第十三手上,欧阳棋借引渡之子夭矫而出,棋路大开大阖,在“上”位角上围成了一道厚实的屏障。黑棋连扳连应,虽将欧阳龙吃入腹中,然而先手一失,痛失者多,纵览全局,棋枰半壁已尽归欧阳棋所有,颓势已是难以挽回。

那老者掷掉棋子,仰头忽然狂笑数声,说道:“妙极,妙极!”这几声大笑有若龙吟狮吼,只震得群山皆应,屋顶灰尘簌簌而落。笑声甫毕,那老者蓦地站起身来,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此良材美质,难求难遇,妙之极矣!”抓住尤云飞右臂,道:“走罢。”尤云飞急道:“去哪里?放开了我。”手臂一紧,不由自主跟着那老者冲了出去。

杜秋月听那老者大笑数声,中气充沛,情知他武功之高从所未见,自己能不能阻止全无把握。但眼见尤云飞为他所擒,关心则乱,情急之下,伸手便往那老者后腰“命门穴”上抓去。“命门穴”属督脉大穴,拿住之后,只须内力轻吐,轻可致人残废,重则取人性命,最是要紧不过。岂知杜秋月手掌方与他衣衫一碰,登时全身剧震,一股大力将她直推出去,重重摔在凉亭外的草地上。她不顾疼痛,疾步抢上当道,耳听得尤云飞“杜秋月、杜秋月”之声渐渐远去,转过一个山坳,终于音人俱杳,再也看不到了,只急得顿足大哭。

那老者携着尤云飞向北疾驰,他这一展开轻功,奔行之速直是疾逾奔马,身旁树木不住倒退。尤云飞只感足下凌虚,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浑不知这身子还是不是自己的。他不住口的道:“喂,喂,喂!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那老者道:“带你去一个洞天福地。”尤云飞急道:“不行,杜秋月看到我被你抓走了,一定急得什么似的。”那老者道:“那个女娃娃么?不必管她,只让她自己寻来好了。”两人一问一答,足下丝毫不缓。尤云飞半点武功也无,奔出了三十余里,已是头昏脑胀,烦恶欲呕。那老者见他不耐奔波,到了一片树林便停了下来,缓步而行。尤云飞深吸了几口气,体内才渐觉顺畅。

那老者问道:“你瞧老夫的武功如何?”

尤云飞见他带着自己狂奔数十里,呼吸均匀,神色如常,赞道:“在下不懂武功,不过我瞧少林寺寂空、寂禅两位大师多半也及不上老先生。”那老者奇道:“你不是江湖中人,怎会知道寂空、寂禅两个老和尚?”当下尤云飞便将那日在少林寺所见所闻约略说了。那老者道:“少林寺寂字辈十二高僧,寂空、寂禅两个老和尚算是佼佼不群的人物,但在老夫看来,武功也是平平,不值一哂。湘西铁剑门玄玑道人、昆仑派无为道人都是名门正派的顶尖高手,跟这两个老和尚也不过半斤八两。唉,想要找一个堪与匹敌的对手,着实是不容易。”

玄玑道长和无为道长的武功如何,尤云飞并未亲眼所见,不知端的。不过寂空、寂禅两位高僧那却是众人景仰,半点也假不了。他听这老者说到这许多一等一的高手,仍是多有微词,实不知他所指的高手该当如何高法。他此刻一心挂记杜秋月,心想她找不到自己定是忧急如焚,对那老者的话便不置可否。

那老者见他嘴上不说,脸上神情却是不以为然,道:“你道老夫是在自吹自赞么?”尤云飞道:“老先生的武功是极高的,只是晚辈于武功之道一窍不通,岂敢妄加指摘?”那老者道:“不懂武功不打紧,老夫既决意收你为徒,自会传授你一身独步武林的神功绝技。三年之后,天下武林以你为尊,睥睨群雄,指摘各派,自是任意所之。”

尤云飞好生诧异,听这老者言中之意,竟是要收自己为徒,急忙说道:“老先生,那可不成……”那老者眼睛一横,问道:“怎么不成?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天下有多少人磕破了脑袋欲拜老夫为师而不可得,你却推三阻四。”尤云飞道:“老先生有所不知,一来晚辈愚浊,未必是学武之才。二来杜秋月姑娘要教晚辈武功,她若知道晚辈拜了老先生为师,只怕要不高兴。”

那老者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声震四野,只惊得林中宿鸟呼喇喇振翅乱飞。他一笑而毕,斜睃了尤云飞一眼,复又大笑,到得第三番笑声止歇,才道:“你这小子天资颖悟,不下老夫,却偏偏迂腐混沌,如同朽木,与老夫大大的不同。那小女娃娃自己学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便也罢了,你这般资质倘若不由老夫这等名师亲自调教,那便如璞玉为瓦,明珠暗投,岂非暴殄天物?”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一座镇甸。那老者找了一家饭店吃过饭,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店伴,命他去买两匹马来。店伴见有油水可捞,欢天喜地的去了。

尤云飞道:“老先生,买马来做什么?”那老者道:“买马自然是用来骑的,难道还杀来吃肉么?你这小子看似精明,说出话来却让人肺也气炸了。自此到大漠行程尚远,不借马代步,你如此拖拖拉拉几时能到?”尤云飞大吃了一惊,问道:“要去大漠……”骇异之余,自觉连声音也颤了。那老者道:“不错,老夫将一身武功传授给你,须得三年时光,不寻个清静的所在,于修习内功大有窒碍。”

尤云飞思绪如潮,怔怔不语。他幼年之时,便祈盼有朝一日能驰足朔外,一睹大漠风沙万丈的豪壮。可是当真机缘来临,心下又踌躇难决。想到杜秋月待自己情深意重,倘若就此无声无息的随这老者去了大漠,丢下杜秋月一个人流落江湖,孤单寂寞,无论如何也对不住她的一片情意?况且杜秋月的一颦一笑在他心中印痕已深,挥之难去,他既不忍见她着急,也实在放她不下。念及此处,说道:“老先生,杜秋月寻我不到,一定焦急得很。晚辈总须对她说清楚了,才好跟老先生同去。”

那老者冷笑道:“你今年多大了?”尤云飞道:“晚辈生于戊子年,今年一十八岁。”那老者道:“瞧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偏有这许多婆婆妈妈。等你武功大成之日,败尽天下英雄,登高一呼,自必从者云集,那时是何等风光之事。其时你便是不去找她,她也会闻声前来寻你。老夫与你对弈之时,观你棋路直情径行,洒脱无羁,不拘招法套路,正与老夫脾胃相投,唉,唉,唉!”连“唉”三声,眼望远天,随后又叹道:“你资质奇佳,天生便是学武之才,既然遇上老夫,不出数年即可名震江湖。唉,只是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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