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活地狱忍气吞声 假慈悲写经了愿(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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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事兮,按拍长吁。

相逢不语兮,肝肠欲断;

何时重会兮,双双同飞!

弹未毕,凄风楚雨,啾啾唧唧,扑至筵前。宦氏亦正襟危坐,愀然不乐。束生则两泪交流,不禁涕之无从矣。而翠翘心灰肠断,涕泗交横。束生怕露出脚色,便隐几而睡。宦氏道:“花奴,我叫你劝姑爷酒,怎弹出恁般词曲,将始爷弹得睡着了?姑爷不醒,却要打你。”束生连连抬头道:“卑人不睡,聆音察理,隐几少思维耳。此曲真是弹得好,诉自己情衷,令他人耳聪,妙妙。”宦氏道:“果然好,知音者芳心自懂。但调太凄怆,殊非下酒之物。再弹一曲,要使人闻者神爽,乃恕尔之罪。”束生道:“一之为甚,何必再也。”宦氏道:“再斯可矣,庸何伤乎?花奴再弹上来,迟则重责不贷。”翠翘含泪道:“姑爷小姐请酒,待花奴再弹一曲好的。”乃复整弦弹云。词曰:

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

餐沆瀣兮带朝霞,渺翩翩兮薄天游。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这一曲弹完,闻者心旷神恰。束生道:“高着崇山,宛若流波,美哉,胡琴技至此乎。”宦氏道:“飞纤指以驰骛,纷涩□以流漫,果是绝妙好技,请相公满饮大白以赏之。”束生无奈,又强吞了一杯。眼中看翠翘凭般折磨,讲又讲不得,说又说不出。自懊恨,自埋怨,自怜惜,暗暗心疼,坐立不安,那有心去饮酒。况听那样伤心曲调,一发割肚牵肠,吞声忍气。但只怕难为了翠翘,故勉强下酒。

宦小姐快心满意,腾倒得他二人对面不能识认。一为座上主翁,一为筵前歌婢,见他两下,眼彷徨,耳熬煎,不能一言相通,半语安慰。冷眼觑了,又可怜,又可笑。道:“今日一席酒,足消十年之气矣。”翠翘上前不是,退后又不是。看了宦小姐,乃铜肝铁胆的女罗刹;看了那束生,乃情深义重的旧夫君。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良人见面,惧的是罗刹当前。翠翘暗道:“宦小姐,宦小姐,你恁般笑耍我两个,好狠心也,好妒毒也,好刻薄也。别人之妒,不过打骂相争,吵闹使气,名分犹然是妾,也好上前分解得两句,丈夫也好卫护得半声,旁人也好方便得一言。你用了这样的毒计,借了娘家的名色,将我劈空擒来,打入使女班中。夫妇相逢,明明认得,不敢厮认;实实有情,不能使情。他明知我二人情热如火,却以冷眼待之,绝不认真,一味嘻笑怒骂,也不管活活的逼死他的夫君。正是;黑蟒口中线,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宦小姐好狠也,宦小姐好狠也!我翠翘生不能报你之荼毒,死当为厉鬼以啖尔魂!”

值更阑人静,宦小姐看他二人,生不得死不得,坐不安立不稳,暗道:“也够这一对孽种受用了。罢,今日且饶他一着,明日再摆布他。”对束生道:“相公倦极无聊,似不任酒者。想鞍马劳顿,多管要睡也。”束生正在难过时节,听得此言,好似天子降下赦书,将军传来免帖,慌忙道:“连日辛苦,十分神疲力倦,不能畅贤妻雅意,来日精神旺,再当领教。”小姐道:“夫妇之间怎说此话。”叫花奴撤了酒筵,掌灯进房去。翠翘便唤值厨的收了酒席,秉烛房中道:“烛已有了,请姑爷、小姐回房。”宦小姐道:“相公请行。”束生道:“同行就是。”

来到房中,束生道:“花奴叫他去睡吧。”宦氏道:“要他原为服侍,相公睡了他再去未迟。花奴,替相公脱鞋袜。”翠翘怎敢不遵。束生只要完事打发他去睡,连忙脱了衣服,钻上床去睡了。花奴立在那里,候服侍小姐,随即与他卸下首饰,要拿汤来漱口,替他通了头,又要拿汤净面,要炉内焚香。然后替他脱了膝裤,换了睡鞋,等他上过马桶,拿汤来洗了坐脚,服侍得个不耐烦,宦氏自己也觉得有些厌起来,方分咐道:“你去睡吧。”

翠翘归得房,已是五更时分。想道剑老燕山,珠沉海底,这活地狱何时脱得,不如一死黄泉,倒是一了百了。解下一条拴腰汗巾,欲去自缢。转想道:“一死有何难处,但我无限伤心苦楚,不能与束生一罄,若死在此处,鸡犬不如。且甘心忍耐几时,束生少不得要生一个计较救我,大抵续缘二字则索罢了。也不知前生做甚歹事,今世恁般填报。”流泪吞声,彻夜不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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