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大门。杨玏不敢面对他，更不会留下他。赫连鹏煊还在震惊之中，怀抱着紫妃。

“你…你…”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从没想杀你。”紫妃第一次用那样单纯洁白的笑容对着赫连鹏煊，“你一定要杀了他，为你娘报仇，呵，天底下会有如此负心薄幸之人，紫凰你真瞎了眼！”

一波接一波的打击，震的他心志松动，原本健硕的身躯颤了颤，跪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紫妃抬手用指腹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轮廓，不时咳出几口血，“白虎长生，咳咳，鬼谷身世，咳，切记切记。”

紫妃说完这最后八个字，闭上了眼睛。

“赫连。”杨玏扶着他的肩膀，“你别…”

“我没事，我还要为她报仇呢。”赫连鹏煊过了很久才缓缓说话。

杨玏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本就不好受的心里更加难受。他在屋子里找到纸笔，写了封信塞进他衣服里，“赫连，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个没有杀戮的地方？为什么人总要杀人？我走了，我想寻求一个答案。”

赫连鹏煊讲述完了那日事情的过程，拿出了杨玏留下的那份信。宁颖接过，急急拆开。

小鸟儿：

我走了。或许我本不该来到这个武林当中，原谅我，我不是没有勇气陪着你，我只是害怕我的优柔寡断会害了你，害了所有人。

我没办法面对师傅，虽然在你们眼中他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但我依然下不去手。我也没办法面对你们，每当我看见你，总是会想起杨柳村的那场大火，想起葬身火海的娘亲，一想到教了我多年的人，可能会是我的杀母仇人，我没法平静。

太多的勾心斗角，太多的隐世秘闻，太多的我们所不能掌控。让我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也许会有个两全之策，也许我能放下一些本不该我来承担的东西。

最后，我想说，小鸟儿，我依旧愿意陪在你身边，即使你已经有了你的良人。如果有一天你受了委屈，星儿哥哥的肩膀永远是你的后盾。

杨玏。

宁颖的指腹摩挲着薄薄的信纸，她仿佛能看见他那憨厚的、爱笑的、幽默的杨玏。她还记得初见时，雪山上那个痞痞的汉子，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她总是想着报仇，想着寻求真相，却从没想过身边的他，夹在中间有多为难。

她仔细收好信纸，没有表情。哪里会永远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呢？如果你能找得到，记得告诉小鸟儿，世间这个大笼子很闷，她想要个广阔天地，自由翱翔。

韩木飞揽过宁颖，轻拍着她肩膀，“想开了会回来的。”

宁颖微笑点头，“我知道。我没事，说说紫妃教主吧，她应当是个好人。”

“我问过四位护教，他们告诉我，姨母和我娘是双生，感情非常好，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当年之事，她从未提过，但是护教们都怀疑。直到姨母不顾众人反对，非要和殷奇正联盟，大家才知道事有蹊跷。当年是殷奇正进密道，在冼兵谷围困宁前辈，我娘为救宁前辈身死。”赫连鹏煊说的云淡风轻，可眼底的那丝丝痛楚，能看得分明。

“难为她了，这么多年背负着骂名，却给活着的人留下了这些线索。”云翳轻拍他肩膀，想要安慰他。

赫连鹏煊挡开了他的手，眼神坚毅，“我得对得起她的付出。”

韩木飞岔开话题，不叫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之中，“白虎长生，身世密讯是什么意思？”

“我推断，白虎自然是白虎印，为她筹办后事时，我仔细搜过紫凰教上上下下，没有白虎印的踪迹，应该是被殷奇正抢走了。长生，我猜是那个长生劫，这个人姨母和殷奇正都多次提起。”赫连鹏煊解释。

“至于身世，我猜是你的身世吧，听紫妃教主弥留之际的意思，紫凰教主和殷奇正应当认识。”身世的问题过于敏感，云翳便接他的话接着说。

赫连鹏煊早已经想到了，只不过心里反感，他不想自己和母亲同殷奇正粘上什么关系，“那么鬼谷是什么意思？”

商量停当之后，几人也不再休息，立即动身。

宁颖和韩木飞来不及去云州，直接飞鸽传书高家，邀宁情高梓尧到仇冰山一聚。另一方面，两人为避免蛟霖山庄眼线，特意选择了走西寨和草原的边界走，入牢关，经凉州，进中原，回仇冰山。

本来不过十日的路程，因着这番躲避多走了五日才到。

两人对这个书舍十分好奇，下马也不歇息，直奔山门。

“师傅说了这个书舍在哪了吗？”宁颖一双大眼睛把仇冰山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遍，也没发现那里有书舍这个地方。

“没有，师傅说他没打算做这个掌门，所有压根就没去找，只说好像是在大堂这一边。”韩木飞好奇，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竟然丝毫不知道还有个地下组织存在。

两个人从山门一进来就四处打量，直到待客厅也没发现什么。

宁颖凝眉，实在不好找，“这个地方叫书舍，你说会不会在书房啊？”

韩木飞摇头，“我刚才找了，没发现。”

宁颖正要离开，换下个地方，韩木飞突然拉过她的手。宁颖以为他有什么收获，心中一喜，“你找到了？”

忙了一下午，宁颖的小脸粉粉的，因为开心，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整个人神采飞扬，韩木飞看的竟呆了一瞬。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韩木飞指着门外天，笑着说。

宁颖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是吧，韩木飞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又回手试了试自己额头，也没发烧啊。

真不是自己听错了？宁颖保持着那副错愕的神情看着他。直到韩木飞牵过她另一只手，“恩，这段时间我们都太忙了，谋算，人命，忙的都没有时间去看看自己的心。小陌，就偷闲这一晚上吧。”

“那个，韩木飞，我知道书舍这事不好办。听师傅的意思，就算你接任掌门，人家认不认还是一回事儿呢，你是要养精蓄锐？”宁颖思考半天，只勉强得出了这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

“小陌，我觉得你是明白的。”韩木飞的眼眸渐渐的深了，那一汪幽潭池水浮现。

韩木飞今晚实在奇怪，宁颖这样想。在别人眼中，他是寡言的、沉默的，却睿智理智的。在她眼中，她最多也就是看过别人不曾看过的他的笑，他的伤，即便如此，她始终猜不透他。

其实，宁颖从来没奢望能猜透，那太难了。从她到了这山上，她就看着他是如何练武，如何被师傅当做掌门人来培养的。他那颗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她也许是特别的，但她从没想过能踏实的住进去。

韩木飞见她不笑了，沉默着，接着说：“在豫州，我知道你被殷奇正抓，我心急如焚，想再不让你涉险。在西寨，我找不到你，想到你可能倒在鬼雾林的某一处，我第一次觉得惶恐。”

“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我掌握之中，可是，你总是一次次的出现意外。我愿意放任你去追寻答案，可是又担心你因此受伤。小陌，那日在血池看到你，我这一颗心才放回了原处。也许你已经知我心意，但那天的拥抱不足以表达，宁颖，你愿和我相伴一生吗？”

宁颖出奇的没有呆在原地，她的思绪很清楚，韩木飞喜欢她，他爱她。她的眼里多了一些东西，歪着头看着他，“韩木飞，我知道，从你接任掌门的那一刻，你除了要把自己活好，还肩负着仇冰山百年基业。我知你心意，我想你也明白我的，宁颖喜欢你。”

“可是，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担子。为了报仇，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敢说能陪你一生一世，但是当下，我愿与你携手与共。你问了我，我也问你一句，若有一日，我再无力负担身上的担子，你愿意为我承担吗？”

韩木飞眼里的深潭泛起了涟漪，轻柔的笑了起来，同样弯起的嘴角轻吻在宁颖额头，“小时候我听过大师伯和宋女侠的故事，据说，宋女侠说过一句豪言，此生只嫁当世第一的英雄。而大师伯爽朗笑过，你若要天下，为你取来又何妨。今日，我承你一问，我肩膀虽不宽厚，但你的所有，我愿倾尽来担。”

宁颖此时觉得，身上背负的重量似乎轻了许多，眉角、眼睛、嘴角都不受控制的上扬，“可别成了罗锅，那我就不要你了。”

“那你得好好练练你的功夫，就怕你逃不掉。”韩木飞也少有的开起了玩笑。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上，山门处有客来访。

韩木飞还在找书舍的机关，宁颖前去关闭机关迎客。来的正是受邀的宁情和高梓尧。

“姐，你来了！”宁情醒来不过几日，宁颖就远赴西寨，现在姐妹见面，分外开心。

宁情这段时间被高梓尧好生调养着，虽然脸色还是很白，但是精气神好了不少，人也丰腴了一些，“怎么就你自己？”

“韩木飞在忙，咱们别在门口，进来说话。”宁颖边将两人向里面引，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