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别急。华将军他一定会没事的。”玉枝安抚着她的心情。

秦欢是怎么也听不进去。她只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去的晚一点，就会再也见不到楚天瑜了。深深地不安折磨着她，叫她寝食难安。

两天后。傍晚，西陲的红霞满天，残阳如血。一辆马车惹尽了风尘，停在青阳关外。

“这里接近战场，想要知道那边的消息应该不难。但若是在往前走，恐怕会很危险。这样吧，我们就在青阳关边上的村子里，找个人家住下。”罗源掀开帘子，看着秦欢。眼下这位姑奶奶若是不同意，什么决定都是徒劳的。

“好。”秦欢淡淡的回答。终于到了啊！小瑜，你还好吗？仗已经开打了吧？不知道前线是不是很凶险，你一定要保重啊！千万不能出事儿！经过几天的颠簸，路途劳顿，秦欢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救他这样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不倒下，还真是个奇迹。

玉枝给她的背后放了一个枕头，叫她靠着，一阵疲倦袭来，她有些想睡着。怎奈楚天瑜的影子在脑海里婉转流连，怎么也睡不着。还是太担心了啊！

农家小舍。年过六旬的婆婆热情的将他们迎了进去。篱笆院子里，种着一些青菜，倒是没有像外面的草一样染上渐渐萎黄的颜色，依旧郁郁青青的样子，竹篱笆边，数多秋菊婷婷傲立。

“姑娘，你先进去歇着吧，我给你们做些饭吃。”婆婆回头慈爱的笑着。“一会儿老头子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吃肉。他去山上打猎去了，呵呵。”一片一片的菜叶落进了她的框里。

“谢谢婆婆收留。”秦欢朝着老婆婆笑了笑。玉枝便扶着她进去了。

她不想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就又跟着出来。

“婆婆，家里就你和公公两个人吗？”玉枝一边帮她择菜，一边问道。

“嗯。儿子前些年，在战乱中夭折了。我和他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日子虽清淡，却也安宁。”老婆婆说着，转身吩咐罗源：“小伙子，那里有一口井，就麻烦你帮忙打些水了。”

罗源应了一声，拎着木桶去了。一忽儿就提着两桶清亮亮的水过来。

老婆婆看着罗源：“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老婆子我需要十几次才能打满这么两大桶，你这么快就好了。”

罗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秦欢没有进去休息。她坐在门槛上，怔怔的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老人。一会儿，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婆子，我回来了。”接着就见一穿着兽皮的老头子从门口进来，将猎枪放在一边，拎着两者兔子过来。看见秦欢他们时，惊讶了一下，随后说：“哦，家里来了客人啊？还好打了两只兔子，不然你们就要吃青菜喽！”

晚饭是兔子肉炖青菜，加小米饭。老婆婆不停的给秦欢夹菜。“姑娘，你要多吃一点，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西陲的风吹哦！”秦欢感激的笑笑。

这样的生活，应该也很幸福吧。她突然很向往，两个人一起，在繁华世界的一隅，就这样平静的生活，平淡的相守，一生一世，入土为安。

晚上，她、玉枝还有老婆婆挤一间屋子，罗源和老头儿一起睡。身下的土炕很暖和，让秦欢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就像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瑜小时候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应该也是睡着这样的暖炕吧？还是住着帐篷？有了机会，一定要问问。怎么这么有趣的事情，他也没有告诉她？

大概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种被温暖包围着的感觉叫她有些放松，再加上这几天的长途奔波，累坏了的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一场白茫茫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外面寒风怒吼，自己和楚天瑜两个人窝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他用强健的臂膀渐渐地搂着她，她的心里满是温情。

第二天起来，小枝将她打扮成了一个小村姑的模样，样子好逗的。可是担心楚天瑜的她没有笑出来。罗源出去找楚天瑜的军营，探听消息。

巍峨的多不拉山和马扎里山在这里相遇，造就了一道深深的峡谷，这条峡谷将大片的草原荒漠与高罗的其他地方连接起来，造就了今日的青阳关。

楚天瑜到来时，探子回报，青阳关已经有叛军的大量活动，似乎将青阳关控制在手了。青阳关还这样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楚天瑜知道，若是正面突破，必将损失惨重。于是经过两天的探查之后，楚天瑜兵分三路，两路分别从左侧的多不拉山和右侧的马扎里山攀登，等到两支军队到了山顶，再从山顶攻击青阳关，楚天瑜自己则率军正面突击。

探子回报说，两支军队登山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但发现了有大批人马从这边下山的足迹。这样一来，两支登山队伍的行军速度比之前预计的快了许多。看起来一切顺利。

楚天瑜正准备等到凌晨来自山上的攻击完毕之后，再率军突破。于是吃完了饭之后，就叫自己的人马略作休息，以面对稍后到来的一场硬仗，自己则在帐篷里看着灯火发呆。不由自主的想起秦欢。沙场无情，美人迟暮。

他想起上次和秦欢一起来草原，两个人一起骑马，一起看晚霞，一起诉说情怀的情景，渐渐地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恍惚间，却听有人慌忙来报：“将军，不好了！”

“什么事？慢慢说！”楚天瑜猛地坐了起来。

“我们的后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了大批的人马，看样子要比我们多出一倍。我们现在已经陷入了包围！”

“什么！”楚天瑜冲出帐篷，却见夜幕下布满了火把，比原来多出整整一倍。看来多出来的围在边上的，便是敌军了！

罗源顺利的进了军营，正要找楚天瑜，却发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他直接往楚天瑜的帐篷去，却看见楚天瑜一脸凝重的看着外面吵声震天的包围圈。

楚天瑜见罗源来了。惊讶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你那位贵妃娘娘瞒天过海，跟皇上要了谕旨，跑到这里来看你！不然我才不来呢！”出了宫，罗源又活络了起来。

“什么？！”楚天瑜的脑袋嗡了一声，她居然也来了！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啊，原来她还是在乎的，还是会想以前那样，为自己千里跋涉！他的心情瞬间舒畅了起来。又一看外面的包围圈，见罗源一个人来，便担心地问：“她呢？在哪里？”

“我将她安排在青阳关旁边的一个小村子里了。她在那里等我的消息！”罗源没好气的看着楚天瑜。“哦，对了，外面他们在喊什么啊？怎么这么吵？”

“他们再叫我们投降。我们被包围了。”楚天瑜看着外面的包围圈，眉头紧锁。

罗源的嘴巴张的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了。

“两侧是两座山峰，前面是青阳关，会成为瓮中之鳖。看现在的形势，我们只能从东南方向突围。”楚天瑜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子夜之前突围出去，再稍作休息，展开攻势，配合山上的攻击！

“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走丢了。”楚天瑜下了命令之后，叫罗源跟着自己。罗源在后面一脸的不高兴，却也没有把办法。看来自己成了拖油瓶了！

杀声整天，火把飞舞。一个时辰后，战场上尸体累累，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他们终于突围成功了。叛军沿着山脉撤退，楚天瑜没有下令追击。正要往回走，冷不丁的，刚刚转身，却见一个“尸体”瞬间弹射起来，将一把匕首扎入他的胸口。楚天瑜急忙反击，长剑一挺，那“尸体”被刺中咽喉，直接倒了下去。楚天瑜也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捂着伤口，血流如注。

罗源被吓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给他处理伤口。

楚天瑜躺在草地上，看着忙乱的帮自己包扎的罗源，心道：“还好身边恰好有个御医在，不然我就要死翘翘了！”那只匕首差一点儿就炸断了他的心脉。罗源看的心惊肉跳，还好自己赶来了！

楚天瑜看着罗源担忧的样子，跟他开玩笑道：“放心吧，死不了的！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死了算了！”

罗源听着他的话就来气，给了他一拳头，疼的楚天瑜呲牙咧嘴。

罗源瞪了他一眼，明摆着就是在说他活该。

秦欢玉枝等在家里，点上了油灯，也不敢睡。老婆婆半眯着眼睛，也没有睡着。就在她两快要等不下去时，罗源回来了。

玉枝看着罗源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上沾满了血迹，吓得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双手不停的抓着罗源身子的各个部位，焦急问：“你怎么样？怎么样？”

罗源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的道：“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都有谁的血。但无疑，楚天瑜的是最多的。他在将他扶回帐篷时，他的血染红了自己大片的衣襟。

“小洛，你见到他了吗？他呢？”秦欢紧张的看着罗源，似乎要将他看透似的。

“见到了，他没事。你放心吧。”罗源闪避着他的目光。在那灼灼的目光里，他感觉说话有些困难。说完便拉了玉枝出去。他其实是在躲避秦欢，因为他不善于撒谎。而这一切，一丝不落的落在了秦欢的眼中。

“小洛，到底怎么回事啊？”玉枝在墙角拉住罗源。她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遭到了包围。突围后，小瑜被一个装死的叛军暗算了，现在重伤在军营里。幸亏我刚好赶到！”罗源心有余悸的道。却没有发现秦欢在暗处听着。

两人回到屋里时，秦欢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纸便签，还是咬了手指写的，血迹斑斑。罗源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我去照顾他！

罗源心道糟糕，赶紧拉着玉枝四处寻找，却已然没了踪影。

楚天瑜在军帐里无聊的等待着，再过三个时辰，就要进攻了。

成败在此一举，另外两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忽的想起秦欢，不由得笑了。

如此，他心中，还能有什么芥蒂呢？一切不快和悲伤都烟消云散。阿欢，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心。

等这场战争结束了，若是我大难不死，我们就在草原上安家吧，静静的度过余下的日子！

恍惚间，却见一个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心中惊讶，睁大眼睛一看，却呆住了：

眼前，一个身穿狐狸毛大衣的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泫然欲泣，身上沾满了草和泥土，头发散乱，一张精致的小脸也脏兮兮的。

仔细一看，不是秦欢，又是谁！

“阿欢……”他轻声的唤了她一声，那声音似乎是久经沧海的波浪，又似乎是千年陈酿的美酒，如此深情，如此甜蜜！他傻乎乎的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小瑜！”秦欢的感情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水，如压制千年的浪，如高温下的柴火，瞬间爆发了出来。她喊着他的名字，扑向了重伤在地的他，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永远消失！

“阿欢……”他被她压得有些喘不上起来，伤口也在疼着。可是他喜欢，幸福的感觉米弥漫了他究竟沧桑的等待的心。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那背，瘦弱却柔美。像一支柔软的杨柳！

“小瑜……”

一声声的呼唤轻轻地回荡在帐篷里，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如初春的薄冰，在阳光的照射下浑然倒塌，只剩下浓浓的爱，深深地情。历经磨难的爱，在此时，似乎化成了这一声声的呼唤。

直到此刻，她对他的千里追寻，似乎真正的找到了一个终点。他对她的等待，似乎也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全心全意的接受彼此，爱彼此！

“阿欢……”

“嗯……”她像一只小猫，安静乖巧的趴在他的胸前。

“还怪我么？”他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出来。、

“怪……”她轻轻地说。

他笑了。

凌晨时分，青阳关传来了战斗的声音，火光四起，呼声震天。楚天瑜正面进攻的时刻到了。他的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感觉突然有了用不完的力量。身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碍事！此仗必胜，一骨豪情从心底升起，他有些意气奋发。

一束一束漫天的火箭从山顶上呼啸而下，青阳关已经是一片火海，只剩下一些叛军还在死守着城门。楚天瑜指挥着军队开始攻城。城上的守军展开殊死的抵抗。投石机狠狠地砸下，一波一波的士兵开始倒下。

楚天瑜不得已，只好上前亲自指挥，将秦欢留在后面。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天亮才停下来。楚天瑜站在城头上，不禁感慨万千。突然想起秦欢，回头一看，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慌乱的命令所有的士兵开始搜寻，自己则发了疯是的四处寻找，一遍一遍的喊着秦欢的名字，嘶哑的声音像哀狼的悲号，天地动容。

搜寻了方圆十里的士兵前来报告，没有见着秦欢的身影。楚天瑜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能上哪里呢？难道？不！他突然想起，难道她在乱军之中失去了生命？

楚天瑜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翻过乱糟糟的尸体，一支到中午，他翻遍了整个战场，也没有看见秦欢的尸体。派出去的人拿着秦欢的画像，找遍了附近的地区，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楚天瑜瘫倒在战场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阳光白晃晃的，刺得眼睛生疼。真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么？阿欢，你到底在哪里？声音穿过云层，飘向远方，听得历经生死的男儿们热泪盈眶。

胸口的伤痕又一次裂开，血水流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服，他却毫无所觉。生亦何欢，死亦何悲！阿欢……阿欢……恍惚间，一张精致的脸浮现在蔚蓝的天空中，渐渐地裂开小嘴，对着他笑了。眉眼弯弯，笑容弯弯。

“小瑜……”

他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

“阿欢……”

他柔声的呼唤着，渐渐地闭上了眼睛，一抹笑停在嘴角。

许多年后，一个老头须发皆白，安详的坐在洁白的羊群中间，看着远处。草青青，花欲燃。

“爷爷，你给我讲个故事呗！”坐在他怀里的五六岁的小姑娘氧气稚嫩的小脸，一双纯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好，爷爷给你讲个故事。”他的眼神飘渺的看着远方的青草地。风吹过，卷起细微的绿浪。

“很久以前，一个美丽的公主……”

“爷爷，爷爷，不要总是讲这个故事嘛！哦，对了爷爷，那个美丽的公主最后到底去了哪里啊？”小姑娘不耐烦的打断他，又想起那个爷爷从来都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那个美丽的公主……”他抬起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几朵白云轻轻游弋。

“那个美丽的公主，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眼泪，只有漫天的海棠花雨，不停的下着，下着……”

“哦，爷爷，小沫儿长大了也要去那里，也要去看海棠花！”小女孩儿兴奋地说着，从他的怀中蹦了出来，在草地上快乐的跳着。

“沫儿，来，到奶奶这里来！”

“我说玉枝，你就不能不把小沫而从我身边叫走么！”他转身埋怨了一句，眼神又飘向了远处……